起點態度 / 曾堅持過一個編輯夢 《BANG!》前服裝編輯 AJ

序 言

住在台灣的你我他,如果有在注意街頭流行,或曾是穿著街服長大的孩子,一定會知道《BANG!》及《COOL 流行酷報》這二本本土刊物,自 1997、98 年開始投入市場,對於台灣街頭文化的萌生深具影響力。當大眾對於街頭文化仍屬陌生之時,確實扮演好媒體的角色及定位精準。Key Maker 起點人物第二回我們便邀來以裏原文化鑽研見長的前《BANG!》服裝編輯 AJ,和他相約在東區紙本人的天堂 雜誌圖書館(開設於忠孝復興周邊地下室空間,藏書約有一萬多本,以音樂、建築、藝術、設計、時尚、生活風格等圖文雜誌為主,外文居多,如果你是一位紙本及雜誌愛好者,相當推薦前往。)好好聊聊,對裏原及美日品牌有深入了解的他,關於媒體和編輯的現況與過去,十多年來的變與不變,他有什麼看法。

“對服裝有熱情,於是成為服編”

「一切的起源,來自於對服裝的喜愛。」在高中的時候便愛上打扮的 AJ,那時候放學或放假的時候會去西門町萬年、新宿一帶逛街,也是在那時頭次接觸到日本雜誌,從此愛上了日本的流行文化。大學在學時期最先在西門新宿跑單幫的小店打工,之後成為美國學校的店員(美國學校是早期台灣頗具代表性的店家,販售戶外、古著服飾,當時他的同事還有東區知名美式文化店家 FAITH .co.Ltd 的 Kurt),做了一陣子之後,聽聞當時台灣的《BANG!》(註)雜誌在徵人,「我自己拍照、排版、設計了一小本雜誌作為作品,跑到路上拍一些街上的型人,然後回家輸出,撰寫文字,排版,打印,集結成為一本薄薄的冊子。寄給出版社毛遂自薦。」當時《BANG!》的主編許朝欽看到這份有趣的 ”履歷” 也十分欣賞,於是通知 AJ 前來面談,於是 AJ 順利開始了雜誌編輯的工作。台灣流行媒體有一個現象,有一部份後來成為服裝編輯的,不一定是出於想當編輯,也不是喜歡寫字,外行人其實根本不知道編輯要做什麼。「我對於服裝有熱情,也喜歡看雜誌,想到能接觸到很多服飾和流行文化,就做了。


(註記:BANG!雜誌在九零末期至千禧年後台灣街頭文化對於日本外來文化的接觸及推廣具有影響力象徵。或許很多年輕朋友不知道,在早期《BANG!》和《COOL流行酷報》甫發行,甚至時爾後幾年曾短暫發行的《SMART》,裡頭皆只有大量的日本情報,然後變成中文來發行,直至營運成長以及最重要的廣告量逐漸增加才能慢慢增加本土自製內容的比例。而二刊物的日本情報來源-《COOL 流行酷報》來自日刊《Cool Trans》的內容,而《BANG!》的日本情報則由 九零年代的指標性刊物《Boon》而來。)
“專業,必須要求”

在大學的時候為了看懂日本雜誌的內容,AJ 自學了幾年日文,所以大部份都是看日本雜誌吸收資訊,當時最常看的為 BOON、Street Jack、MEN'S NON-NO、ASAYAN、STUDIO VOICE…等等。看到有意思的內容、品牌介紹或排版設計,也會截取成為文件資料備份起來,「我以前曾收藏過上百、千本的外文雜誌,不過都被我剪的破破爛爛的,因為我的習慣會把自己覺得有興趣、分門別類做成剪報。」服裝是興趣也是工作,關於這股新興亞文化風潮的知識每天都在鑽研及接觸,「當時還有人稱我為裏原宿博士,現在聽了你們可別笑。」對於編輯有自身要求的 AJ,他認為大量資訊的涉獵及研究絕對是必須的,否則媒體就沒有足夠的專業提升公眾的品味。


而當時台灣的流行文化呢?「應該是人人都有一件二手 LEVI'S 牛仔褲的年代、球鞋文化萌芽的初期,但由於沒有外來及本土品牌可以購買,打扮出較為出眾個性的青少年們,多為混搭原宿行人天國系風格,龐克、薇多莉亞,LOTUS 未來風格、W & LT 等等。」和日本已經開始穿著 CDG、原宿的年輕人已開始手刷 Tee、自創品牌開始蔓延時期,對當時台灣青少年的造型有興趣的讀者們可以觀看 1998 年 IPIS 合唱團的 MV,裡頭的臨演皆為上遍雜誌街拍的型人。

“編輯影響大眾,而不是讓大眾影響編輯”

AJ 在雜誌社的頭幾年,剛好是日本裏原宿文化開始發展的初期,STUSSY、SUPREME、RED WING、PORTER 這些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品牌,在當時都還是只屬於小眾流行。當時並沒有社群文化,也沒有現在那麼發達的網路資訊,所以大部份的年輕人對於從雜誌來獲取流行資訊的接受度絕對是高過於現在的。早期的流行環境和現時不大一樣,因為服務的對象尚屬特定族群,注重「偏而精」,現在氾濫且為數不少的的網路生態,更在意的是「廣度」,而不是「深度」。當時的編輯有很大的自由度,「我們的許主編給我們無束提案的空間,也是因為很相信編輯本身的品味及選題。」當時 BANG!的編輯還有許多老潮流人都認識的前輩級編輯 C.C 和雅芳,各有各的專業,而 AJ 對於日牌及外文刊物的深入研究及專業,在單元裡置入他認為有意思、值得推薦的品牌及文化現象,放在單元中以文字或圖片來傳遞,讓每期 BANG!雜誌 成為當時喜愛裏原宿文化讀者們期待的一月一會。「能發揮影響力,和讀者產生交流,就是編輯獲取成就感的來源之一。」筆者認為也是這樣的成就感,能使得編輯更有動力去吸收大量的外來資訊,透過個人的專業理解,產生出對讀者有益的內容,而不是一頭淹沒在網路的巨型資訊堆中,投大眾所好,影響我們的選題。「編輯應有做為編輯的專業和分寸,我們是編輯,不是天橋下的說書人,不應該只想著娛樂大眾。

“在台灣做媒體,要三頭六臂”

「術業有專攻,也應該有。」台灣的編輯體系不像日本的媒體發展的那麼成熟,它們有很細的劃分,台媒礙於預算問題,常使得一人要身兼多職。「像是文字、造型、排版,如果各職位有專司的人才,在每期的定刊集合眾人的頂尖,成為濃縮的菁華,你說這內容會不好嗎?」台灣的媒體環境有一種心態,要好,也要便宜,但在二權相害取其輕的情況下,還是揀便宜的好。造成許多有才人士不想入行,入行的很多甫畢業,專業火候不夠。也是這樣的環境,讓 AJ 編輯生涯一路走來,也不得不自學美術、排版這類的技能。「我離職之後,也還是有一些媒體發稿給我,但不是做文案,是做排版,你就知道這個環境生了病。」「對於我而言,當然多學會一些技能是好事,但對於大環境而言,不健康。」資源不足的媒體圈,經過十幾年,也由於網路媒體興起,快資訊的普及,三頭六臂的媒體人更比以前多了很多。

“在商業化主導下,有些人漸漸失去熱情”

十幾年過去,也觀察大環境的改變,感受到媒體定位和從前不同。「在我的觀點,編輯應該是要很有影響力的,他可以創造流行、也可以介紹流行、介紹美的事物給大眾,就像現在許多國外的部落客,主導著市場上的流行趨勢一樣。不過在台灣,因為有太多廣告因素、個人因素的影響,我相信很多有美感、有實力的編輯都在這種商業化的主導下,漸漸失去對這一行的熱情與喜愛。」當紙網媒逐漸步入目錄時代,AJ 也提及現況讓新年代的年輕編輯無法發揮創意、讀者們喪失了辨識的能力,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能求快、求新。隨著科技與日俱進,現在媒體以不同的方式在運作,像是網美文化、個人粉專、Instagram,這些人的影響力都可能等同於一個明星藝人。「以前很少人喜歡這種東西的時候,你喜歡這個文化,你穿 AFFA、穿一雙 Gravis 出門,雖然大多數人甚至你的朋友都不明白你穿了什麼,你還很享受這種和大家不一樣的風格,偶爾在街上你會遇見一種同好迎來的目光,那是一種在心裡對這個文化、品牌認同的”懂”的默契,現在的”懂”不同意思了,現在是懂這個東西貴不貴,懂這個東西誰穿過。」「開玩笑說一句,大家都不在意撞衫撞鞋了,G-Dragon 有沒有穿過,誰的限量編碼更前面,更受到年輕人的追求。」

印象深刻的是…

任職媒體時期,問及什麼事情讓 AJ 印象比較深刻,他說應該是能親身訪問那些在雜誌上看過的名人、藝術家們,而不是和當時常上封面的明星(如孫燕姿、羅志祥等藝能界名人)接觸,「我是一個沒有偶像的人,真要說的話,我曾經訪問過的 JAMES LAVELLE、MICHAEL LAU、LMF、ERIC SO 等等這些業界知名人士,他們在其領域上的影響力及專才,讓我成為了他們的粉絲,而且我也常可以拿到他們的親筆簽名或小禮物,這應該是比較開心的事。」

最後離開媒體圈的原因?

做了幾年的編輯之後,AJ 離開媒體的主因其實不是因為職業倦感,「當時台灣自創品牌也慢慢興起了,那時候 Remix、Overkill、Provider 這些品牌也都出來了,個人感覺蠻有興趣的,也看中它有發展的前景,於是想試試看推出自己的品牌試試。」由於媒體和品牌的身份重疊,AJ 擔心讓人有自肥的不好印象,後來就選擇離開媒體圈,專心做品牌。

“很幸運的,我接觸了街頭文化輝煌的黃金十年”

縱然離開媒體圈已好幾年頭,但在當時由於每天都要閱讀大量的國內外雜誌,從中增進的文字、影像以及設計編排的能力,也學會辨別商品的好壞、製作的質感,這是影響 AJ 一輩子的事情。「說來也算幸運,我在西門町的服飾店經歷和雜誌社的工作,是街頭文化最黃金的十年。後來創立 這個品牌,至今剛好也是 10 年左右。這 20 年來,台灣的流行隨著潮流、文青這些字眼的出現,到現在平價時尚的嗜虐,韓流的強勢入侵,過度哄抬的球鞋市場。「現在的年輕一代已經很多人沒有自己的創意與主觀想法,是一個洗腦時代下的流行盲從。以前我們喜歡的是別人沒有,有獨特性的商品,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的卻是你有我也要有,光從這一點,已經可以看出時代思維上的落差。」

後記

身為媒體同業,此回訪問 AJ,同樣也是二個時代編輯之間薪火的傳遞與經驗分享。以目前的環境來看,偶像及網路素人明星的影響力更勝以往,最近也常見社交媒體一些對於此種快速、媚俗的文化帶來的好與惡,二派支持者引發的鍵上論戰。就筆者的觀點而言,在如此環境之下,不可能要求偶像明星、網美們能在內容上兼顧到教育意義,倘論光是批判大眾在這塊領域上的不講究和不專業,那也愧於我們作為媒體的定位及職責。即便各家媒體必然有營運考量,作為社會中的「守門人(gatekeeper)」角色,新聞不應該完全變成一種 “服務”。好的新聞應該在品牌價值與資訊美感的人文發展上皆對社會作出貢獻,並保持教育性和娛樂性的並向發展。在當前世代,維持媒體的尊嚴與公信力,是從業人員共同的難題,但依目前媒體的處境來說,絕對必要就深層的視點思考:下一個十年很快就到,到時媒體與公眾、品牌端又將呈現什麼樣的關係,我們能否為未來提早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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