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專訪 /「藝術不需要艱澀，何不讓更大的群體自然進入你的世界」次世代藝術指標陸揚特別對談

印象中第一次聽到「陸揚」這名字，是她在 2013 年的作品《子宮戰士》，因為與其合作的對象，是當時在日本曾大幅討論，第一位無性別創意工作者，原名杉山真王的浜崎ユウマ（浜崎悠真），當時觀賞作品受到的衝擊至今仍記憶猶新，也一直對這位將藝術結合科學與宗教，彷如士郎正宗筆下的《仙術超攻殼》，卻以動漫、偶像、影像、裝置、MMD（MikuMikuDance）等主流與次文化元素呈現當代少見世界觀的藝術家，抱以深刻的印象。

近期陸揚的一件作品，與一場即將於七月舉行的恐怖體驗展並列話題焦點，也於 SNS 社群掀起討論熱潮，編輯部本回透過 Louiz7 協力，越洋採訪這位目前被日本譽為「中國次世代最受矚目藝術家」的鬼才，從中感受對於藝術創作反映社會現象的堅持、另一方面對日本文化的專精與喜愛，所形塑的「反差萌」正反映陸揚作品無法言喻的獨特魅力。

成為藝術家的起點，有無受到何者的啟蒙。

陸揚：我覺得一個創作者的內心世界是由不同事物影響構成的，我喜歡的事物非常廣泛，而且我告訴你自己其實並不熱衷當代藝術你相信嗎（大笑）。喜歡很多行為主義的心理學家如 BF.Skinner，喜歡榮格，叔本華，尤其喜歡佛陀的智慧（感謝臺灣的姚仁喜老師翻譯了那麽多著作！）還有很多音樂，尤其喜歡日本文化，是個標準的死宅。研究生時期姚大鈞老師帶給我的影響非常大。實在有太多好說了啊哈哈哈。

綜觀目前推出的系列創作，哪一個作品對陸揚而言最具意義，希望自己的作品為這個環境或觀看的人帶來什麼影響。

陸揚：我的所有作品之間都有聯系，很難說哪個去取決。我一直有苦惱自己的作品無法像社會上其他有意義的工作一樣，對整個社會和具體的人帶來非常大的意義。但是也有很多人反映有受我作品影響或者被鼓舞。然後其實自己只是任性的做著自己喜歡的事，被冠以“藝術家”的名義被很多人看到。

2000 年代在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學習時，陸揚創作了一系列有關精神控制的作品，卻因題材過於敏感、甚至不合倫理，讓化為實體的過程屢遭困難，後來得到日本福岡亞洲美術館的幫助，陸揚得到了曾用於醫學解剖的死青蛙，在 2011 年《復活！殭屍青蛙水下芭蕾！》(Reanimation! Underwater Zombie Frog Ballet) 的推出，震驚當代的藝術業界。

綜觀陸揚的作品，對於神經科學、死亡、宗教、流行與藝術有著相當緊密的連結，聊到這些符碼對於陸揚的意義，她表示：「神經科學在我作品中經常出現，貫穿了我這幾年幾乎所有的作品，主要是可以從兩方面是辯證意識與意識的載體之間的關系，還有意識，肉體，控制這之間的關系；死亡也是我非常喜歡的題材，天生就非常喜歡去思考這個問題，可能是越畏懼什麽就要越訓練自己對這種事件發生的可能性，來防備隨時來臨的死亡；宗教是幫我更好理解這個世界的工具，因為及其不信任自己的物質肉體和肉眼，而很多宗教觀念並非是迷信，而是哲學問題，越研究進去越發現其中和現代科學的關聯，而流行文化是我比較喜歡消遣娛樂的方式，也是不可缺少的元素，我希望自己活的特別世俗，現在的創作也根本沒必要拘泥在，大家都看不懂太高級的臺階上。所以我的作品體現形式基本都和流行文化有關，和音樂人合作，和偶像合作，和明星合作，MV，遊戲，現場演出這些都可以是手段。」

「為什麽看藝術的時候偏要那麽艱澀呢？為何不能用一種自然的方式讓更大的群體自然進入你的世界呢？」陸揚的這席話一語道破許多人對於「藝術」二字的迷思。

目前日本以「中國次世代最受矚目的藝術家」形容您，作品目前在日本造成的迴響如何，有什麼進一步的企劃或合作方便與讀者透露。

陸揚：我非常哈日，日本有我太多喜歡的文化和創作者了，和日本的緣分也是非常深厚，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因為沒錢做了一系列內容很難被人接受的但是完全可以實施的科技裝置圖，開始投遞各種藝術家駐留項目，只有日本的福岡亞洲美術館接受我，同時期又去了東京的 tokyo wondersite 駐留，之後又去了 3331 arts chiyoda，爾後參加了日本很多展覽，最近的一個大型個展「電磁脳神教」在東京表參道的 Sprial 舉辦，很多名人，明星，偶像，都有去打卡看。這個個展的新作品由日本偶像團體 バンドじゃないもん！（BAND JA NAIMON! 中譯：我們不是樂團！） 團員 Chan momo 擔任主演，配樂由為很多明星擔當制作的 invisible manners 制作（他們一直以來也做 ももいろクローバーZ ( 桃色幸運草 Z ) 、Kinki Kids（近畿小子）等著名偶像的音樂作品）, 也有和著名 MV 導演大野悟合作（Daoko〈かけてあげる〉PV 導演）開幕演出則是與日本著名藝術家 Saeborg 攜手，對我而言是相當夢幻且充實的經驗。

藉此透露下最新的日本進展，最新作品和熊本當代藝術館合作拍攝了一部真正意義的特攝片（本人特攝迷，做特攝是我的夢想）著名特攝導演三池敏夫幫忙擔當這次拍攝的顧問指導（擔當正宗哥吉拉，追殺比爾，進擊巨人真人版等電影的美術設計制作，並導演了很多奧特曼劇集）場景制作也是由三池先生設計震前的熊本城。影片內其他合作方有東京著名的外骨骼機器人公司，東京著名的藝術家，還有機器人偶像團體等。目前音樂合作正在探討中，不出意外是和目前活躍著的很有特色的音樂團體合作。他們之前來了我東京的個展由此認識。作品第一部分會在熊本當代藝術館展出，後續還在開發相應的遊戲和演出系統，會是今年上海雙年展的一個較大的作品。

就我那麽熱愛日本與日本和我本身的緣分，當地觀眾相對比較接受我的作品，我希望可以持續和日本方面有更多的合作和發展。就算不是做作品不是做展覽，能夠去當地追逐自己喜歡的作品就已經非常幸福了。

2016 年屬於《妄想曼陀羅》（Delusional Manndala）系列的《降頭風箏》（Gong Tau Kite），以泰國等南洋國家施行的降頭術 – 飛頭降為藍本，在《妄想曼陀羅》系列陸揚化身為頭髗五臟離體的降頭師，《降頭風箏》中陸揚進一步設計了大型的充氣風箏，從遠方看就像飄逸長髮的大型人頭飛翔著。目前該作品也受到日本青山地區著名設計複合文化設施 SPIRAL 的大力背書，認可獲選 11 月上海雙年展的陸揚，其作品獨到的藝術性。

而這是隸屬於創作團隊「目」成員荒神 明香自 2013 年開啟的作品，2015 年團隊利用宇都宮美術館外的草坪舉行「在天際漂浮的爺爺臉日（おじさんの顔が空に浮かぶ日）」，將其中一名選上的市民化身為直徑十五公尺的氣球，在約 15 層樓高的半空隨風飄蕩，藉此傳達人與人交流的情感。此項現代藝術活動卻曾在台灣被傳為日本新興的天葬方式而被大肆渲染，所謂「氣球」與「風箏」的不同，藉此也做一個完整的對照。

面對最近炎上的降頭風箏事件，目前的想法可否與我們分享，與伊藤老師是否因此有進一步的交流。

陸揚：最近都有在和媒體接觸，中國國內有多家媒體報道，臺灣媒體由於正義的臺灣網友們的鏈接爆料也開始有報導。具體的經過就是伊藤潤二的臺灣被授權公司於 2018 年初去北京木木美術館看了我的大型個展，看中了其中一件作品《陸揚降頭風箏》從 instgram 聯系我要到我的 wechat 後，表示希望我可以幫他們做一個替換成伊藤潤二老師富江造型的風箏，我告知對方需要咨詢我方版權代理機構和律師後才能進一步執行，對方在完全答應並且承認我為原作者的情況下未聯系我方版權代理，自己做了一個替換了富江版本的風箏，被網友拍攝後引起網絡轟動，而在我追問該公司具體情況之後該公司給我發來了一封信表示他們已經搜查過版權法，我的作品不被保護，所以是他們評估後執行的，另一封信表示對於我在網絡上對他們表示的不滿以及對他們公司形象的損害，他們保留對我進行民事追責的權利。

網絡上能說的已經說了很多，這邊想要強調兩點！

1. 抄襲我作品的不是伊藤潤二！不是伊藤潤二老師本人！是伊藤潤二的臺灣 IP 公司！我從來不針對伊藤潤二老師！我也很喜歡老師的作品！！！老師那麽厲害他完全沒必要抄襲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小藝術家的作品！人家自己畫厲害的漫畫故事還來不及呢！而且覺得老師的厲害是發明了人頭氣球天上飛這事簡直太小看老師了，真正的伊藤潤二粉絲在乎的是老師的故事技巧一步步營造的氛圍，每個作品的高質量，最後所有的故事風格形成一個體系！

2. 另外一點就是借 Keedan 平臺真心誠意的感謝廣大網友的助力，尤其臺灣的網友們，很多人竟然私信我給我道歉說臺灣公司這樣做真的很丟人對不起，讓我對臺灣網友的心胸開闊和素養不得不佩服！而且很多媒體聯系都是臺灣網友和朋友們幫忙的！希望這個事件不要朝兩岸關系問題上發酵，我們對事不對人，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一位藝術工作者都有可能發生這種事，但是那個地方的無關的人民完全沒必要為此背鍋，這是一個全球化的世界，有智慧有道德的人都會站單獨就事實層面論述，而不是以點概面。

「我們這種小創作者發生這樣的事件，很容易被輿論看作是攀附大師名氣，如果這樣的事件發生於在校生，剛畢業的學生身上，年輕弱勢的創作群體，他們的創意被剽竊的同時，道德也被迫染上了污點，當他們心智尚未強大到抵抗這些事情的發生，他們的世界觀價值觀要受到多大的衝擊？以後還能繼續有信心作為一個創作者活下去麼？」陸揚確實點出年輕創作者遇到的困境，值得你我深思。

2012 年，陸揚以喜愛的動畫《新世纪福音战士》（新世紀エヴァンゲリオン）為靈感，結合中國具悠久歷史的拔罐療法與穴位鋪陳，推出新世紀拔罐戰士（The Beast – Tribute to Neon Genesis Evangelion ），將 model 轉化為福音戰士中的第三使徒與 2 號機的獸化型態，音樂方面由旅居紐約的音樂人杜韻/杜韵所作。「尊重原創是我的態度，如果真的要做延伸概念的作品，那我就會直接了當的説這是個因致敬而生的創作。」不難感受陸揚其直來直往的真性情。

關注流行文化的朋友對於陸揚最大的印象，應為今年 Nike 的 Air Max Project，結合二次元與動漫風格的呈現，讓 Air Max 太空船引領主角進行一場數位世界的逍遙遊；台灣方面亦有 Justice Ink 正義刺青主理大柴裕豪，以知名創作系列「百貓圖」為藍本，藉由風、動、空刺青風格詮釋 Air Max 的多元面貌。

近期有無推薦的科幻電影與動漫作品。

陸揚：最近常看的有《齊木楠雄的災難》（斉木楠雄のΨ難），另外推薦《犬屋敷》（いぬやしき）、同樣是奥浩哉作品的《Gantz》、《超時空要塞 Frontier》（マクロスFrontier），貳瓶勉的《希德尼婭的騎士》，啊呀太多了說都說不完！！！科幻電影的話，近年來覺得最好的就是《星際效應》（Interstellar）。

生活上的興趣，對於服裝有無喜愛的穿搭風格、品牌或設計師。

陸揚：生活上平日不太出門，偶爾要出去出席活動和玩啊什麽的，衣服部分都在日本購入，喜歡經過再製的服裝，比如高円寺 remake 風，還有原宿的怪怪風格，喜歡的品牌如 HARAJUKU DOG 和來自紐約的 MYOB，Laforet 裡的一些店也相當具特色，特別喜歡 90 年代的 FRUITS 雜誌呈現的搭配風格。

對於新生代從事藝術的工作者們給予的心得與建議。

陸揚：好像我沒啥資格說吧……只能說一下自己怎麽做的。我就是不去混藝術圈的，不信你來大陸藝術圈問。我一直自己宅在家做作品，或者盯著自己真的感興趣的點去合作發展，比如日本那些，凡事只要有興趣才能有動力。導致現在自己很難做一些違背自己興趣愛好的商業項目，除非甲方不幹涉我創意。總之就是自己宅著做作品，好處就是保持一顆平靜的內心，如果出門一圈回來會胡思亂想還要調整老半天才能做作品，還是不要多出門的好。然後利用網絡力量傳播自己作品，也會吸引來很多真正喜歡你作品的人，這樣省去了傳統老套路一天到晚給人介紹自己作品。創作者就是創作者不是推銷員啊關鍵我也說不好，能說清我做成作品幹嘛？與其想著怎麽混怎麽認識更多人不如把該做的做好，因為決定做藝術家了真的是一條比較艱難而且長遠的事，要時刻留意自己在整個人生事業規劃發展長河中不要迷失和走歪。因為你把自己納入更廣泛的時空就不容易被一些既得利益迷惑。我覺得做好一輩子一個整體框架內自己認可的自己最重要。

接下來的企劃可否透露給 Keedan 讀者。

陸揚：除前面提到與日本方面更多的合作，今年進一步會朝自己的 IP（Intellectual Property） ，以及遊戲程序的開發前進。

最後用一句話形容自己的創作，陸揚的回答。

陸揚：我的創作是自己一直在思考一些事的物質表達方式，其他創作者也差不多吧。（笑）

提到「藝術」兩字，或許有些人覺得充滿距離，然而陸揚的創作，讓藝術不是這樣的遙不可及，而是與我們熟悉的元素建立相關，讓大眾更能無門檻的感受作者從作品中傳達的意涵，這樣天馬行空的原創性，如果單從《降頭風箏》評論也太乏味，《子宫戰士》、《癌寶寶》、《移動光背》、《妄想曼陀羅》等，結合藝術與科學，進而論證宗教與哲學的多維功架，這位妹紙腦袋裡源源不絕的有趣創意，更值得讀者朋友細賞玩味。